从容静坐送流霞——尚墨先生书法、诗词浅识

    认识尚墨先生十几年了，从相识到相知，一步步走来，可谓：“相望于道，瞠目于后。”现从书法家与诗词家两个方面写点文字，以馈岁月之赠。
      初识尚墨先生是在04年的夏秋之交还是05年的春夏之交。已然是模糊不清了。因和刘恩军先生熟识，在他办公室喧关的一个下午，文质彬彬的尚墨先生翩翩而至，刘先生互相介绍后知是他们山东老乡，书法同道；我玩笑说：“齐鲁大地非但物华天宝，文脉昌盛，还盛产帅哥。”尚墨先生因我是陕西人便回道：“都一屋子的兵马俑了，快算求子了。”性情中人，一针见血，闻言三人笑声震瓦。继而知道尚墨先生的军旅生涯就是从陕西咸阳开始的，也就释然了那浓浓关中味的调侃。三人行便雄秦强汉，魏晋药酒，盛唐弱宋，风流晚明，不亦乐乎。
 
    后来观尚墨先生书作：脱胎于米（从米意），追法二王（法其韵）。带有一种蓬勃难掩的气息来自远方。说不清道不明，只能打个不算贴切的比喻，那就是：冬未尽时梅花绽，醉来踏雪且起舞。线条的韵律节奏和墨色的氤氲浓淡，融入了书者澎湃的情感，淋漓的元气在宣纸上且歌且舞，吟之唱之，咏之叹之。源于米芾拜石去的心愿得偿，乐于羲之换鹅来的各得其所；不是不知所云的故作高深，而是安放心绪的马上相逢；一句诉说的娓娓道来，一段诗意的悄然流淌，一场灵魂的古今沟通，往往切入人心中柔软的情愫。这就是我认为的尚墨先生书法的人文意义。当然对于“人文”这个筐式或者伞形概念，几乎所有的与文化有关的东西均可放置其中，说起来也就没边没岸；“书者，散也。”幸好尚墨先生自己提出“诗意书法”或“诗意书写”，为之鼓与呼，并身体力行。诗意有着严格的界定，以取会风骚来定格自己安身立命的书法，这种窄中取宽、博中取约，便是一种在理论指导下的自我实现。平衡宽窄，取舍约博没有终南捷径，不二法门便是奋力前行，一以贯之而观其效。在实践的路上，眼花缭乱不得，只有嗅香直行者才能采“别家花”，酿“独秀峰”。人有千面，面面不同，故书亦然也；画出不与人同，有技法质量与文化内涵的线条，是书法家独一无二的担当。中国书画屹立于世界艺术之林，“线”是极其重要的要素，它有那么深广，挖不完的学问，游弋于“线”的世界，让人有种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心旷神怡，忘乎所以。越是忘我，越是能提炼出精彩画面中充满意韵和味道的“线”——是书画艺术的骨骼。尚墨先生常说的一句话：“法在线中，要生动有趣，凸心于墨，须饱满有力，这是书家永恒的追寻；而画出黑白之间有来历、有质量、有自己、有太极的或厚重雄阔、或飘逸雅致、或跌宕婉转、或洒脱不羁的黑线条，更是书家一辈子都在苦苦煎熬的事。”他是这样认识的，更是这样默默的躬身践行。
 
    观尚墨先生书作《游子吟》竖式行草四尺整纸，起笔圆融淡雅，于清丽中昂藏郁拔；一望而知源自孙过庭的“行”字之意，而有自己的舞之蹈之，闪亮之后且歌且行，再欲哭无泪的意味蹒跚而来，“密密”两字如喷薄欲发的倾盆大雨，浇透读者“身上衣”，催促我们想起年迈的父母，见一面少一面时不我待的“三春晖”，不能留有“子欲养，亲不待。”的遗憾而无法弥补。正如杨雄所言：“书，心画也。”书写内容与书者的性灵力透纸背、情感入木三分相溶相契，驾驭起笔墨自然而然地流淌，才会有感人肺腑的力量从纸上喷涌而出。意萌而笔达，笔达而意显；意在笔先，笔绝意在。再读一幅行书横式四尺整张《咏四君子》的尚墨先生自作诗，神闲意秾，入门自媚，笔走龙蛇矫变飞动而不失温纯尔雅飘逸自然，有着笔陪文至，性随功到的春风化雨；汲古技法的兔起鹘落不激不厉间隐合蔡襄“唯取神气为佳”的去浮求真；行云流水的含蓄与放逸并存。最后一句：“九分叶败十分神”中，“九分”相连，“叶败”互属，“十分神”一气呵成，收笔向左，墨色苍润肆意与落款呼应，可谓神来之笔，气满韵足，绕梁三日；天然妥贴，澡思绮合。在尚墨先生《墨迹诗心—丙申卷》里，有三幅上上之选的“中和美”佳作，给人以无穷回味：开卷的《李之仪*卜算子》“朴、茂、端、厚、和”的书卷气云蒸霞蔚，后扉页的自作诗《代相思者作》“正、清、雅、逸、文”的手札感流光溢彩；“举众仙之奕奕，舞群鹤之纷纷。”疏朗精微。卷中《韦应物诗》立轴“浅如流雾，浓若屯云。”古拙豪放，霸气中蕴，形藏墨线，文气满纸，激情勃发，绵绵不绝……润物细无声的水墨轻岚如兼五彩，在古朴瑰丽中，雄秀偶得的飘逸美各臻其妙，引人细读，让人陶醉。尚墨先生楷书在钟繇上用心尤多，用功亦最勤，今夏所作楷书《道德经第二十二章》是沉心静气时的佳作，结字点画遒劲，茂密幽深，雍容宽博；谋篇法理同重，刚柔兼备，高古淳朴；观之骨肉均匀，气韵流畅，意趣盎然。尚墨先生较少以大字示人，今年秋天看到他一幅《开张天岸马  奇逸人中龙》的对联，把一幅有千万人写过的老对联，写出了妙绝时人的惊艳感——起笔“开”字浓墨浑厚如秦砖汉瓦古韵悠扬，对过“奇”飞白空灵似彩练当空浑然天成；“马”“龙”二字相对而望，天机自得，会心一笑，莞尔抚掌；“张”字有棱有角，“逸”字圆劲可人；“天”以龙翔造型草书一挥而就，“人”两笔势大力沉，出类拔萃，是撇、捺艺高人胆大再难复制的偶得佳构；“中”和“岸”字形对比也可圈可点，让人忍不住三思击节。整幅作品神采焕然，摇曳生姿，道技同谐，心手双畅。隐隐约约飘忽着历史时空的浩然清气，流露着冷静达观的空明和悠远深邃的气息；属于无意于佳乃佳的典范。当然，尚墨先生在不断强化书法本体语言的丰富性、表现手法的多样性上，勤学苦练，以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若谷虚怀，追求：“解衣般礴，万象在握”的华章再谱。
 
    尚墨先生有两方同一内容的闲章“我诗我书”，书法的“二重性”决定了法度之内和性情之中的“二律悖反”，回归经典涵泳渊源与取法高古别开生面的相互矛盾；这也是贯穿所有书法家我写我心和循规蹈矩的“两难”现实。十年前翟万益先生在《我视野中的尚墨》一文中说：“他豪情寄于书，寄于文，寄于诗，不断增生的传统文化情结一旦倾泻于笔墨，必能突破以往的局面，抒写出自己特有的个性色彩来……”秋子先生在七年前《当代甘肃书法批评—尚墨》中写道：“尤喜他的一些自作诗小字作品，每每能够真切地领略到一种用笔到精致、线条质朴内敛、书意融着诗意、书卷气息颇浓，且时出神采的古质气息扑面而来……”综上两个“来”字，均是方家之言，写书法评论而言于诗，可见这是大家公认的尚墨先生的A面和B面；诗词家的他也是与书法家同等重要的存在，是语言达意与笔墨抒情艺术的共生与相辅相成。
 
   盛唐之所以强大，实质上是文化的兴盛与普及。山野村夫，出口成章，合辙押韵，蕴雅于俚。从另一个维度看，当是以巨人的姿态，站在泰山之巅敞开胸襟，而纳百川于宇内，丰沃的土地上滋生出李杜、韩柳、吴颜等无法逾越、需要仰视的艺术高峰。我们在强起来之后，强调文化自信，也是历史经验的再出发。
 
    李白的乐府，杜甫的格律，是每一个诗人心向往之的殿堂；所谓：“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在尚墨先生持赠《端拱冥心》拜读后，我发短信：“拜读大作，深以为然：齐鲁大地，文脉昌盛；物华天宝，地灵人杰。《秋水镜心》《月浸本心》《墨迹诗心》《端拱冥心》弥足珍贵；李杜高格，元白韵致，用典空谷，借故纯雅；凤凰静水，金城深流。山阴醉来换鹅，冻醒难辞梦乡。”这感悟大家可以从他的几本诗集中去体味，难能可贵的是有些作者披沙拣金，遽得瑰宝的句子，让人叹其精巧，赞其警策。“石磨磨心情若磐，平时静静用时欢。”忆起儿时腊月十五以后，村中石磨旁围满妇孺，石磨上轧辣子、碾调料准备过年，长辈眉开眼笑，东家长西家短，随着时急时缓的石碾辊子娓娓道来；我辈调皮捣蛋得不亦乐乎，他们不是无暇顾及，而是满眼随他去也的豁达与畅然。“步上高楼望明月，逆风孤雁两三声。”“一纸风行属持节，万钱日去守乾纲。”“风物依然女儿去，是非成败任人评。”其旷达与萧索，与李杜三昧有异曲同工之趣；“东风且与龙吟舞，秋雨偏为虎啸豪。”其中“龙、虎”寄寓华夏卧虎藏龙，亦为健儿龙腾虎跃加油助威，更有大国虎步龙骧英特迈往的时代气象。“天末微霞洒远楼”有“山抹微云”淡泊宁静的韵致与情景；“涛声惊岸浪匆匆”峥嵘飞动的“大江东去”如在眼前。一壶浊酒，遥接苏、秦，是夫子们的最爱。有些事急而为，匆匆而挥的急就章，稍显粗疏：“翰墨从来乃余事，功名自古只留诗。”读着有些拗口，意趣也和作者平仄琢句的功底难以匹配。操觚有利钝，如杜诗之：“林热鸟开口，水混鱼掉头。”其不伦不类让人瞠目结舌，亦是大醇中的小疵，瑕不掩瑜，诗圣之伟岸既使有目瞪口呆的失手也是难以淹没的，未足为病。所以才有“子云、子骏，能一眚以掩乎？”
 
    当然，尚墨先生感事的“茅屋非康乐，土墙多唱呻。”“千秋叹息千秋笔，三月清吟三味书。”“夏河水色千声远，圣寺佛光三界游。”“游鱼欢处依流水，飞鸟倦时栖固栏。”等句都是错彩镂金的美学存在，更是嘎嘎独造的才艺体现。为黎民百姓而发唱惊挺，怀古圣豪杰而怆然涕下，为民族气节而惊叹钦敬，为信仰长存而魂牵梦绕，护自己儿女甘当麦田守望者。“虎豹无文同犬羊”是“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的另一个说法，在尚墨先生笔下也有务去陈言，语必己出的严肃活泼与自由奔放。他自惊心动魄的“柳营”，而遣兴怡神的“居东”白驹过隙，岁月不居，光阴荏苒，盛年不再，感春伤秋，人所难免。故有“江湖悲老大”“君山更觉孤”等句，亦为“无始沦滔……空悲切……”“仰天感旧”等词；总是“红尘一叶飘零客，绿蚁三杯旷达人。”等语，追逝中没有放弃，而是“从容静坐送流霞”有着清人心神的茶香缭绕，一股淡淡的寂寞，一份平静的坦然，是格局、气象、境界的“冥心”。
 
 （文\金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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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家简介：尚墨，山东莱芜人。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诗词学会、楹联学会顾问，《诗词家》编委，甘肃省青年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恒基金副理事长、甘肃省敦煌文艺奖书法评委、甘肃书法院艺术指导、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兰州大学书法研究所研究员、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特聘诗词教授、兰州城市学院张芝书法院特聘教授。获得首届中国书坛中青年百强榜，中华诗词创作奖优秀奖，首届甘肃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出版专著《秋水镜心》《月浸本心》《墨迹诗心》《端拱冥心》诗词书法集，诗词作品收录《中华诗词文库》《当代中华诗词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