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方亮
一次参加省上一位耄耋书画家寿诞,一幅《德寿无涯》的贺寿横批豁然入目,只觉四个隶体大字夺人眼球,新颖独到,秀逸旷拙,从未曾见过,一问,方知出自新到任的省委宣传部长连辑之手,此后就有意识的关注连书,倒不因为其是领导,而是因工作的关系,以增广见识。
(一)
“官员书法”是当前书画界一个颇引人瞩目的现象,称赞者有之,无庸讳言,诋诟者亦有之。也许是改革的深化触及社会深层矛盾,利益格局的调整引起一部分人对官员的误解甚或不满,也许是干部中个别人行为失范甚或贪赃枉法,给群众造成极为负面的印象,当然,更可能是网媒时代瞬间放大的效应,让人们对官员的一切往往作负面猜想。在这种背景下,人们把官员书法不无揶揄的称为“官体”,由于对连辑书法的刮目相看,使我对“官体”书法做了一点思考。其实,历史上汉唐以降,留传至今的书法大家,大都出自官员,锺繇在曹魏时期官至太傅,王羲之官至右军将军,王献之官至中书令,至于“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苏(东坡)”四大家,都为当朝命官,颜真卿还是四朝元老,宋四家“苏黄米蔡”中,米芾拜礼部员外郎,黄庭坚以校书郎为《神宗实录》检讨官,苏轼任礼部尚书,蔡京五度为相,因后人恶其劣政,才以蔡襄代之,蔡襄也官至端明殿学士。赵孟頫官至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等等,累代不绝。近现代亦然,于右任曾任国民政府检察院院长之职,当代开国领袖毛泽东,其书法艺术更是雄视百代,独树大纛。以是观之,官员而成为书法家的,并非罕事,而是极为普遍,历史上并未有对“官体”书法的訾议。现在所以然者,虽然有多方面的原因,兹不赘述,其实是有悖于书法史常识的。
不唯如此,领导干部繁忙的工作之余,因受翰墨濡染,文化熏陶,多一份超然物外的心态和淡泊自守的情操,修身养性,调适生活节奏,会更有利于本职工作。这是题外话。
(二)
书法是中华艺术的最高形式,中华民族的文化符号,博大精深。游艺于书,心身俱爽。由甲骨而钟鼎石鼓,隶而行草楷,时移世易,体式迥别,书家大都笔涉各体,而以一体为精。连书虽然各体皆能,但尤以隶体为精妙。
当然,连书的草体亦不错,它不以笔划的萦带旋转取势,也不以字体的大小避让布局,字字不连而把功夫下在每个字的经营上,笔势倔劲有力,沉着简括,上下笔断意连,一气而下,行矩宽绰,气畅神扬,成一家面目。
连书的最高成就是隶书,取法高古,雄宏朴厚,拙雅互映,正奇相参,一新耳目。挥毫方面,方圆并举,让人赏心悦目。尤其值得一提的,由于书家改变了标准隶体蚕头燕尾一波三折的最显著特征,而改以方笔直遂,因此容易陷入呆板。为了打破这种视觉上的平铺直叙,书家用四种方式进行补救:一是横划变斜,如“覺”字的“見”,“随”字的“月”,中间二横斜置,打破了横竖方阵的古板。二是直勾或波折变为弧线,平添了灵动和柔美,如“手”字、“可”字的直勾,变成45度角的斜弧,“是”“随”字的走折“人”,干脆两笔并作一笔,变成弧线,拙味十足。三是错位,像“千”“手”等字中,中间竖笔或偏东,或偏西,视具体字型体势而变,“思”字“心”右偏,这样处理,既使字的重心稳,又打破方阵结构的板滞,灵动而富有趣味。四是空间结构发生变化,疏密对比度加大,如“是”字的走折,变成弧线后,形成左疏右密的结构,留白变大,“雙”字的下半部“又”的处理更妙,由于上半部横划密致,且对称相加,若是下半部“又”字处理不好,极易死板,书家竟发奇想,用一个U字形承接上半部,形成大的空白,和上半部的密集形成强烈反差,只把一短而厚重的一小捺,置于右侧,且粗细相交,别出心裁。
总之,连书的隶体已形成自家面目,笔情墨趣,随机出之,看似有意,却又无心,腕由心动,笔到意出,浑脱无迹,妙然天成。
(三)
最可赞叹者,则是连辑的左手书。中国书学史上,不乏左手书家,费心我就是突出的一位。有的左手书是自幼如此,如一些左撇子;有的因为病变使然,原是右手书,后来右手废弃,不得已改为左手,实出无奈。而连辑的左手书法,则全然出自兴趣,左右开弓,各得其趣。窃以为连书的左笔,更为精彩,使其拙者更拙,野趣氤氲,墨韵淋漓,方笔圆笔,细笔粗笔,胀墨淡墨,不一而足。结体上密处不透风,疏处能走马,趣味更浓,现代感更强。
书法写得好看已属不易,写得耐看就更为其难了。连书把对汉字艺术的透彻理解,通过左手的生涩处理,把圆润和厚拙,雄强和柔美,疏朗和浓密等书法元素有机的结合起来了,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四)
所有这些,都源自书家对书道的感悟和把握。中国叫法,日本名道。窃以为法者规制也,模范也,视为神物;而道者,规律也,循变也,自然也。称书道比称书法似更贴切, 更能启发后学者悟道引笔,缘情挥洒。
可以看出,良好的文化修养,深厚的哲学启悟,长期的书写体验,使连书从一开始就把艺术辩证法运用到书法创作之中了。人们强调悟性,好像虚无缥缈,玄而又玄。其实,悟性就是辩证法在书法艺术中的生动体现。老子说,一阴一阳谓之道,书道充满着对立统一的辩证法,结体之虚实、疏密、开合、奇正、伸缩,用笔上的方圆、粗细、刚柔、大小、长短,用墨上的干湿、枯润、胀瘦、浓淡、顺涩,无一不是既对立又统一的。所以认为中国书法是艺术的最高形式,高就高在它对道的充分体现上。我国自易经起,文化的自觉就根植于阴阳两分的道的统摄之中,书史上对书法的阐释多如牛毛,但都在道的关照中探究其辩证统一之理。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成为书法的最高原则,它既包涵着对立统一,又体现着浑然无痕,大璞不雕的美学价值。
以是观之,连书以道御腕,以手写心,成为自家面目就毫不奇怪了。总结连书的艺术特色,套用道德经中的话,就是“知雄守雌”“知正守奇”“知雅守拙”“知白守黑”。这是很高的艺术境界,理论的自觉必然给书家艺术的自信,这是连书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发。
(本文作者东方亮,本名吴辰旭,系著名诗人、著名文艺评论家、教授,本报高级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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