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16
天禄琳琅旧藏有两个特征,一眼就能辨识。首选是封面,天禄琳琅旧藏之书大多封面用的五色织绵,而这种织绵,今日所见者仅用在天禄琳琅旧藏之书上。其次就是藏书印的钤盖方法:每册都钤有“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宝”、“八征耄念之宝”、“太上皇帝之宝”、“乾隆御览之宝”、“天禄继鉴”和“天禄琳琅”。也不知道是哪位馆臣规定的钤盖方法,这六方御玺的前三方,分别钤在每册书的前后扉页上,并且是在前后扉页的取中位置,依次钤满。其中“乾隆御览之宝”钤在每册书第一页最上方正中的位置,一半钤盖在书的正页上,一半露出栏外。“天禄继鉴”钤在每册书右上角的栏外天头上,“天禄琳琅”则钤在每册书最末一页天头的左上角。今日见到的天禄琳琅旧藏之本,基本上都是这个钤法。是谁规定的这种独特的钤章方式,我没能查到历史记载。但至少有一点,那就是这种铃盖方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仅是天禄琳琅有此钤章方式,这也是天禄琳琅旧藏之本辨识度极高的重要原因。
天禄琳琅藏书之所,正式的名称叫作昭仁殿。虽然到故宫来过无数次,却始终没有进过这个殿。因为此殿没有对外开放,故而也少有人知道它的去处,其实它就处在紫禁城的正中心位置——乾清宫的东侧。今天请故宫的工作人员打开此殿,进里面参观,也是我第一次正式来瞻仰这个著名的藏书之所。
昭仁殿匾额
昭仁殿外景
从外形看,昭仁殿的确不大,它又处在乾清宫的侧边,跟那巍峨的乾清宫大殿相比,这里的感觉就像是一排仿古的平房,其外立面可能刚刚整修过,呈现出明丽的色彩。殿前的屋檐很大很宽,似乎跟整个房屋有些不成比例。昭仁殿是个独立的小院,院前有较宽敞的平场,平场的面积比房屋的占地面积大许多,我猜测是不是用作晒书之所。正门上悬挂着满汉合璧的昭仁殿牌匾,然而,正门却贴着封条,进入殿内,需要从东边的侧门进入。
昭仁殿里面的情况跟想象差异较大。室内并没有雕梁画栋的彩绘,而是像某个政府机关的办公室,规规矩矩的四白落地,无丝毫的装饰之物。我猜测,这是改造后的情形,肯定不会是当年的式样。否则,乾隆皇帝等于穿越到了现代化的今天,恐怕他不能接受这种简约风格的办公环境。
今日的天禄琳琅室内
昭仁殿里的面积不大,感觉不足二百平米。而今的室内沿墙摆着一人多高的旧木书架,虽然有个旧字,但肯定称不上古,应当是近几十年的产物,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我觉得天禄琳琅那等名贵之书,绝不可能放在这么简陋的书架之上。然而,我从一张旧照片中,看到了天禄琳琅原有的景致。仔细辨识那些书架,感觉跟今天的这些旧木架形致相同。那么,还真有可能今天的这些报纸架,就是当年乾隆皇帝的御用之物。从今天的眼光看,这个书架,也谈不上有丝毫的豪华之感,可见在乾隆盛世,有些事情也是以实用为主。而今,书架大部分上面空无一物,还有一部分放着一些未清理的杂物,有些架子上贴着旧纸条,似乎是报纸的分类,看来这里曾经用作报纸阅览室。
书架上贴着报纸名称
跟昭仁殿正对门的另一面墙,开出了一个不大的拱形门,这个拱形门就是今天的入口处,从拱形门出去左转,有不足两米宽的走廊。沿走廊前行十余米,在顶头的位置,用雕花的硬木隔出了一个假门,说是假门,是因为仅有左右的门框,而并无实门存在。这个隔间的里面,约有四五平方米大小,在这么小的空间内,还用硬木做出一个床榻。床榻占满了这间小屋的三分之二面积,上面堆满了杂物。工作人员介绍说,这就是“五经萃室”。这个介绍让所有来的人都略感吃惊,毕竟五经萃室名气很是响亮,没人能想到,竟然如此之小。
乾隆九年,弘历让内臣从宫中挑选善本放在昭仁殿内,他给此殿的起的堂号叫“天禄琳琅”。“天禄”一词来自汉代的皇家藏书阁——天禄阁,而“琳琅”二字本意是指美玉,在这里应该用的是琳琅满目的意思。我个人觉得,天禄琳琅应当算是乾隆皇帝个人的善本收藏室。但是,在那个时代,皇帝是家天下,因为“朕即国家”,很难说清什么是公和私,所以说天禄琳琅是皇家藏书,也没什么不对。
嘉庆元年之后,弘历退位,当了太上皇,因为没有了那么多的公务,也就自然想起了他的收藏,他准备到天禄琳琅来细细阅览他的藏书。嘉庆皇帝听到了父亲的这个要求,马上安排太监来打扫昭仁殿。但意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乾清宫、交泰殿失火,一直相连的昭仁殿也一并烧了起来,里面的藏书基本烧光了。
五经萃室内景
追究责任的结果,说是太监在里面放烤火盆,后来不小心打翻了,才让这里意外失火。但是,太多的流传不这么说,有的说是太监有意为之,因为皇帝公务太忙,很少来到此殿看书,而这里所藏的一部分书需要拿到琉璃厂去修理装池,太监就在琉璃厂找到同书名的书,暗中进行了替换。比如太监拿去出的是一部宋版《礼记》,送回来的却是重新装池过的清代影刻本《礼记》,然后把宋版书卖掉,把钱放入袋中。今日出现在市场上的天禄琳琅旧藏之本,有的封面上写着宋版,里面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据说就是这个原因。比如说,我曾买到的天禄琳琅旧藏《宋版六经图》,里面的书却是明万历间的刻本。有人说,这就是太监当年在琉璃厂做的手脚。但也有人说,这是当年的馆臣鉴定水平有限,可能真的认为这部明万历本就是宋刻本。但不管怎样,可能是太监心虚了,担心弘历来翻看这些书时发现他们的猫腻,索性就把天禄琳琅一把火烧了。
这个结果,当然让太上皇不高兴。不知道他是否训斥了自己的儿子,嘉庆皇帝当然又急又气,毕竟他的这个皇帝位置,是老爷子让给他的,他必须要把这个善后工作处理好。据说,是首先处死了那些太监,其次,用一年时间重新修复了昭仁殿,并且恢复了昭仁殿里面的藏书规模。失火之前,天禄琳琅藏有善本429部。到了嘉庆二年重新恢复时,达到了664部,从质量和数量上讲,都超过了原来天禄琳琅旧藏的水准。这个结果是否令他爹很满意,我没有见到记载。
老照片中的昭仁殿
1925年,北洋政府成立了清宫善后委员会,重要职责就是清点故宫里的现存物品。点到天禄琳琅时,原来664部的藏书只剩下311部。剩余的这一部分,从1942年到1937年,因为担心日本人侵略,民国政府就把故宫里的珍宝和这些天禄琳琅旧藏一路向南转移,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物南迁”。后来,这批东西全部运到了台湾。
除此之外,天禄琳琅旧藏的那些书去了哪里了呢。原来是在1924年至1925年之间,宣统皇帝溥仪虽然身在紫禁城,但他感觉到这种日子恐怕不能长久,于是想出办法,把宫里最有价值的古代字画和古籍善本,以赏赐溥杰的名义逐步带出宫外。后来,这些书运到了长春。1945年,苏联红军快要打到长春,溥仪逃离长春后,天禄琳琅这些书就散到了民间,这也就是现在在拍卖场上见到的那些天禄旧藏的来源。
五经萃室的建立也跟天禄琳琅有关系。乾隆年间,纂修《四库全书》时,南宋岳珂所校刻的《易》、《书》、《诗》、《礼记》被征入宫中,然而这里面缺少了《春秋》,乾隆想把这五经配齐,遂命大臣在宫内寻找宋版《春秋》。后来,竟然在天禄琳琅的藏书中,找到了这部《春秋》。乾隆很高兴,就把这五经合在一起,命令大臣,专门找一间屋子来收藏这五经。于是大臣就在昭仁殿的后面,找了间小房子,建成“五经萃室”。这间屋子虽小,乾隆却很喜欢,还专门写了《五经萃室记》。
五经萃室外景
嘉庆二年昭仁殿失火时,殃及了五经萃室,里面的五经全被烧毁了。好在这部五经,在乾隆四十八年时,宫里全部翻刻了一套。于是,就用这个翻刻本放回到了重新修好的五经萃室之内。但这次翻刻本的底本,究竟是不是宋版书,也有争论。张政烺先生考证出,这部号称宋版的《相台五经》并不是岳珂所刻,而是元代人岳浚刊刻的。但不管是岳浚还是岳珂所刻,这部书的原本,今天是再也不能见到了。
关于天禄琳琅的藏书历史,以及这些书的流传与递藏,刘蔷女史有着深入的研究,她用了多年时间厘清了历史上很多悬疑不决之处,写出了《天禄琳琅研究》。我读了这部著作之后,知道了许多以往所不曾了解的史实,更正了以往的许多误会。我觉得,这部书是自己所看到的,对天禄琳琅研究最详实的一部著作,如有对天禄琳琅想了解更多的朋友,不妨买来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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