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主题,一般理解,指的是以下3个层面:第一,是艺术家创作的对象和内容,如风景、人物、花或是“拉奥孔”“加冕”等;第二,是艺术家着重探索的绘画的某些元素,如印象派的光色、色彩、空间等;第三个层面,指的是艺术家追求的美学境界和品位,如崇高、优美,自然、典雅等。“主题”一词的法语sujet,既是题材,也是主体的意思,所以这提示出,除了以上理解的3个层面以外,它特别还指画家内在的主体性的觉醒。它是一种去主观性的纯粹直观发现与对象实现的交融和综合;它是多种感觉层次映照的境域;它是画家与世界之间感觉的内外贯通,是绘画整全性与充实性的表现路径。同时,它借由事物的外在性格特征唤醒艺术家内在性格特征,画家主体性得以显露,画家的气质和生命自然呈现出来,成为作品一种存在的肉身。所以它是可见与不可见的转化方法,是艺术真实发生的结晶体。
曾经,在艺术史中,作为题材的人物绘画和雕塑,其发展的逻辑一直与形而上学模仿论系统紧密捆绑。因为模仿论,西方绘画确立了以“写实”和“再现”为特征的自然主义绘画方式,尽管这一方式不断地被推翻和重建,但是摹仿的理念和艺术的摹仿行为却一直未变。所以文艺复兴以来至19世纪中叶的近500年中,整个西方人物绘画的主体是写实的。这个时期的艺术家以透视学和解剖学为支柱建立起来的造型艺术表现体系,构成了西方美术的基本面貌。他们与古希腊、罗马的艺术家一起,把这种“再现”的艺术发展到极致,加上在现实当中注重“主题先行”的艺术社会功能,导致其更加偏离了自身的艺术价值。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在二元对立的表象模仿论系统中,这个真实再现的对象在传统上指的是外在客观事物,而在现当代,指的是主观的情感、超现实的世界、抽象的法则理念或观念。正是这个系统,成为从传统到当代的艺术史中人物题材艺术创作从辉煌陷入困境的深层原因。特别随着摄影的发明和艺术形态的变化,之后虽然有一些人物艺术家凸显,但总体已经式微。
人物题材创作如何重新出发?此次展出的西方绘画大师安德烈·德朗曾说:“写实主义结束了,绘画才刚刚开始。”德朗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写实之外应该找立体主义、野兽派或是其他什么表现抽象观念的画派。他的意思是要跳出这个模仿论的旧的真理观系统,绘画才可能有新的开始,因为旧的系统已经陷入危机和困境。所以,“人物画如何重建艺术的价值?”这个问题可表述为:一种非形而上学美学的“人的主题”的表达是如何进行的?而这正是具象表现画家们所探索的,也是此次展览举办的目的所在。
当贾科梅蒂无数次地凝视眼前的模特,在反反复复抹去重来之中,一种超越模仿论的绘画经验便被突兀地体现出来,颠覆了习以为常的对肖像的认知。这是真正艺术“主题”的呈现,这是对模仿表象的艺术认识论的突破和超越。这不是对人物题材对象化的客观描摹的“肤浅感觉”和“表层现象”,也不是艺术家纯粹主观的抽象表现。这里的“主题”,是艺术家融于对象,在不断流变、不断生成中超越形象、超越肖像、超越肖似,是一种超确定的真实——人的存在的真实。这是画家与对象之间的互相渗透,它成为贯通内与外、外与内的通道。
这正是塞尚一生所追求的,也是德朗所寻找的遗失的法则与秘密。这是一个新的整全状态,是感性的,同时也是超感性的。在这里,艺术的“主题”打通所有感觉的层次,感觉的多种层次一起组织起运动,包括它的生成、流逝、延续、中断、跳跃、回返、叠加、旋转、循环……这是感觉的逻辑,也是感觉的原始统一性。正如哲学家德勒兹所说,感觉根本没有任何面孔,它是不可分解的两面,是现象学所说的世界中的存在。作为一种方法论,它是艺术家去除主观性的自我消失,与对象共进退而溢出的生命。
在德朗的绘画中,我们看到了面容的神秘诗意,一种遥远之物的似曾相识的显现和一种无法企及的退隐。故此,面容溢出了意向活动。意向活动不只是一种主客体关系的表达,意向活动还构造意向对象。但面容却抵抗和超出于这种构造,面容以其脆弱和裸露呈现在我们面前,感知带动愉悦,包括身体、感觉、心灵,在这具有构成能力的有温度的磁力流里,形象显现。形象的精妙程度与我们心灵的精妙程度相关联。它关联于现实世界但又平行于现实世界,它是另一个世界。
在贾科梅蒂作品里,在一种遮蔽与解蔽相搏斗的痕迹中,我们看见了形象的深渊与深度。他的头颅和身体指示了自我和他者的不可逆性和不对称性。形象似乎永远在一个超越之处的深层境域,这是一种不可被对象化把捉或拒绝被对象化把捉的绝对的“他者”的在场,唯一名副其实的“对象”;形象无法被主体化,它不是一种意象内容,它不断抗拒对其进行一种“图示化”、静态和僵化的理解。在这里揭示出感觉本身的厚度与深度,“联通”看不见和看得见的部分。一个混沌无序、稍纵即逝、隐与显的双重形象,与具有感觉逻辑层次的永恒的、可感的伟大思想,构成了艺术家风格的一部分。
在阿利卡的作品中,我们看见了身体与世界不可分离的原始的同谋关系。身体是我们拥有一个世界的基本方式,身体的呼吸与起伏都揭示着世界的性质。在这种“身体哲学”中,对身体的发现不再是一种自我的自由联想,而是在一种“原始的知觉关系”中自我和身体的遭遇与“触摸”。“身体”此时不再是作为意识对象,或者并不单单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器官的组合,它是一种处境或情境当中的现时体验,一个伦理相遇发生的场所和时刻,是与“世界”合二为一的“活”的整体。
而在雷蒙·马松的作品里,我们看见的是人群被抛入世界,在他们有意识地行动之前,世界已经向他们敞开,他们与世界一起涌现。艺术家深深体验并时时捕捉的正是这种不可分离又贯通周身的“感觉整体”之世界。一种看不见的浑厚的物质包围着自己。在那个有厚度的神秘的空间里,呈现出不断流变、不断生成的人群的“在世存在”的现象。
人的“主题”,让形象本质直观地显现出来,它构成了人的形象的“肉身”,形象作为一个新境域的自在呈现,表现为一种自在完满的状态。而情绪、气质,则更为错综复杂地盘旋在生命的根源中,聚合在不可捉摸的各种感觉的源头中。正是这本源的力量引领着艺术家不断切近艺术的真实,在存在的境域中互相映射,涌动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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